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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2 明眸在心

 

我是個清冷的人,而謝府的這場大戲是前二十幾集裏最熱鬧、出場人物最多的一場戲,所以第一遍看的時候,也就是看過去了,並沒怎麼在意。反倒是覺得嶽秀澤跟卓鼎風的糾纏有幾分桃穀六仙纏夾不清的味道,挺煩人的。這次看第二遍,才發現不得了,從編導對場面和節奏的控制、有點有面的全局把握,到胡歌對梅長蘇這個角色的思考和呈現,都不得了。

 

我們先來看看梅長蘇投進棋局裏的棋子。他自己算一個,然後是謝府兩代,卓家兩代,蕭景睿邀請的言豫津,再然後是梅長蘇想辦法讓蕭景睿邀請的宮羽、蒙摯、夏冬,最後是梅長蘇借譽王招來的三個南楚不速之客(宇文暄、宇文念、嶽秀澤)。我們再來看看這裏面可有多餘的閑棋冷子,答案是沒有:謝卓兩家,不用說了,今夜就是為了讓他們翻臉,就是為了扳倒謝玉;宮羽呢,她的在場可不是為了撫一曲“鳳求凰”,而是掀起風暴的關鍵;蒙摯和夏冬皆有一身好武藝,自保之外還可以當保鏢,而夏冬的懸鏡司掌鏡史身份在危急時刻還可以派上用場(事實證明果然如此);南楚的三位就更是奇兵了——嶽秀澤以挑戰卓鼎風之名闖入謝府,宇文念一掀面紗,蕭景睿的身世之謎便呼之欲出(然後這兩位也都是得力的戰鬥人員),宇文暄嘛,南楚王爺的身份擺在那裏,謝玉就是不想買賬也得買賬。至於言豫津,他除了是戰鬥人員,他身後可還有一個曾經“絹衣素冠,隻身一人穿營而過,刀斧脅身而不退”的爹啊。

 

現在我們來看看這棋局裏可少了誰?大嘴巴的言公子之前說過,蕭景睿每年的生日排場可大了,想請哪個朋友母親就讓他請哪個朋友。蕭景睿的朋友可不止言豫津一個哦,從劇情的交代來看,至少還有霓凰郡主和穆小王爺(還記得蘇宅的那場春日宴嗎?尋找《廣陵散》琴譜時蕭景睿、言豫津和穆青可是一撥兒的,穆小王爺為此還弄了個滿手泥)。那麼霓凰和穆青出現在生日宴上了嗎?沒有,為什麼?南楚使團一出現,霓凰就被皇上派回雲南了——南楚使團是誰小弄口舌搬來的?答案:藺晨;藺晨為什麼這麼做?答案:幫梅長蘇佈局。這時機,梅宗主拿捏得多好!與謝玉的決戰在即,他要做的除了讓該就位的人各就各位,還有就是把他最不要牽涉進來的人送得越遠越好。這個人便是穆霓凰。當然,梅宗主很可能低估了皇上的無情,沒有料到穆青會被留在京城做人質,但是“我不會讓小青有事的”他卻是絕對有能力做到的,所以我們看到的便是他不知使了個什麼小伎倆,愛熱鬧的穆青就缺席了這場註定刀光劍影的生日宴。

 

這一夜梅長蘇布的這個局可以大致分為開局、中局和殘局三個部分。開局在第20集裏,梅長蘇投出的第一個棋子便是宮羽,使的招是“鳳求凰”。我們不妨借這個機會順便盤點一下梅宗主與宮羽姑娘的過往,來探探梅長蘇心底的幽微(對不住了,梅宗主!):除了桌上那個始終未被拿起的香囊(我記得當時黎剛很沒有眼力見兒地囉嗦了一句,被梅長蘇果斷打斷,“早點睡吧”,然後梅宗主便昂首決然而去),劇裏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上元佳節,梅長蘇辭了霓凰,與蕭景睿和言豫津一起去赴妙音坊的約。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宮羽特為他設的座位上的茶杯、茶壺、酒盞,臉上的表情近乎是不悅的,然後便投給宮羽非常犀利的一道目光。待一曲終了,他向景睿建議說不如生日那天請宮姑娘來助興,言語中甚至有幾分輕佻的味道(伴以又一道銳利的目光)——一位貴公子對一個藝伎的輕佻——這裏固然有演戲的成分,但從當時在場者的表情來看,這輕佻傷了宮羽,驚了景睿和豫津。這之後,宮羽奉命刺殺謝玉,依計躲進紅袖招。無論梅長蘇的計謀多麼完善,這都是險招,所以當黎剛來報“宗主,一切按計劃進行,並無意外”時,他多問了一句“人怎麼樣?”至今夜,宮羽作為一枚棋子更是被徹底暴露在危險中(謝玉當庭就拔劍相向了),而梅長蘇與她的全部交集只有兩道犀利的目光,一次在20集末,示意她站出來披露自己的身世;另一次是在21集開頭,“看來暫時是打不起來了,大家閑著也是閑著,宮姑娘,接著把你的故事說完吧。”他說此言時神色之冷絕于梅郎是相當罕見的。

 

宮羽的身世血淚斑斑,而梅宗主聽故事時的表情是什麼呢?卻見他略低著頭,最後輕輕哼了一聲,似乎頗為不屑——這不屑當然不是對宮羽的悲慘身世,而是對謝玉的機關算盡。與梅宗主形成反差的是言豫津,這位公子才是真正的護花者,除了隆重地備好馬車,去妙音坊迎候,他出手參與打鬥也是因為看見宮羽腹背受敵。最後當宮羽替父親向卓家謝罪時,也是他很擔心地站起了身。看過好幾篇同人文,都不約而同地讓宮羽和言豫津走到了一起。呵呵,其實是不錯的安排(當然,以宮羽的出身,要想被言侯爺接受,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庭中妖女,卓氏同黨,格殺勿論。”謝玉舉起了屠刀,生日宴變成了生死搏鬥。這裏就要贊一下編導讓在場者參與搏鬥的順序了:一邊是“妖女”和卓家,另一邊是謝府的八百府兵,力量對比不用說是懸殊的。但即便如此,一開始其他人都是旁觀的,然後我們看到蕭景睿拔出了劍,護他卓家爹娘(蕭景睿都拔劍了,宇文念和岳秀澤自然不會袖手了),然後是言豫津(因為宮羽漸落下風),然後是蒙摯,最後才是夏冬。

 

當所有人都在殊死一搏時,最閑的竟然是那個佈局者,他甚至有功夫問夏冬,“夏大人,你把懸鏡司的煙火放出去了,猜一猜,先沖進來的是夏春大人還是譽王的府兵啊?”這樣問時,他嘴角的笑容越發襯出面容的淩厲。

 

眾人退至湖心島,稍作喘息。這時最不閑著的倒又是梅長蘇了,他來至卓鼎風面前,“卓莊主,我知道你傷得不輕,但是有幾句話我現在還是想問問你。”他要的是卓鼎風的一個承諾,“梅宗主,只要你能保住我妻兒性命,我自有重報。”他得到了,並且因此而滿意了。

 

“謝玉府兵聽令,放下武器!”援兵終於到了。梅長蘇緊繃了一夜(應該說數月)的心弦也終於略略放鬆,“今夜總算過去了,一切都該結束了。”——就此進入殘局。

 

現在我們來看看胡歌從開局到中局的處理。開局,前文已經說了,他是帶著無法說服自己的沉重乃至沉痛走進棋局的,但是當宮羽這枚棋子投出,他便迅速進入了一種心無雜念、務求全勝的冷厲狀態,因為,惟其如此,他才能把傷害降到最低,才能讓所有棋子的付出都實現其價值——儘管,在塵埃落定後,這並不會讓他對自己的拷問減輕一毫,但是也許能讓那些棋子得到一點安慰?那麼殘局呢?當謝玉大勢已去,當他緊繃的神經稍稍鬆馳,胡歌竟那麼自然而準確地從冷厲過渡到一種掩飾不住的悲愴和寂寞——這種全局把控的能力及背後的用心才成就了我們在螢幕上看到的那個血肉豐滿的梅長蘇。

 

放下胡歌不表,且來看看殘局裏的其他棋子。最幸福的要數言豫津,因為言侯爺說,“你在這裏,我能不來嗎?跟我回去。”最早醒悟的是夏冬,“不知為什麼我總有一種被人當棋子的感覺。”最不願醒悟的是蕭景睿,他奪過母親手裏的刀,又叫著“爹,娘”對卓氏夫婦一跪到地——他這樣做的時候,梅長蘇遠遠地看著,身體趔趄了一下,然後深深垂首,長歎。而最心如死灰的則是蒞陽長公主。她告訴宇文念,“你聽好了,當年你父王逃走的時候我們就曾說過‘情出自願,事過無悔’”;她從景睿手裏拿回刀,“你放心,娘還有好多事情沒做。”然後,她以刀指向譽王,逼他以皇族之名起誓,絕不株連,善待卓家——她這樣做的時候,梅長蘇也遠遠地看著,也許,從那時起,他就隱約感到這位姨母在最後的終章裏是可以金殿面聖的。

 

這一集裏,還有謝玉/劉奕君和言闕/王勁松的高手對決,還有對前面蕭景睿提過一句的言豫津是夜盲眼的細微照應,我就不一一囉嗦了。但是有一處卻還是想提一筆:大幕落下,一個長鏡頭掃過空無一人的廳堂,掃過宮羽撫過的琴,紅燭仍在搖爇,廊下燈籠依舊,庭院裏幾株花樹靜立,而夜空中那一輪將圓的月亮已升至中天(儘管,這一輪月亮跟宴會剛開始時樹梢上的那一彎明顯不是同一個——抱歉,俺不是故意這麼火眼金睛的,誰叫孔導李導什麼什麼都做到極致了呢?)。餘音嫋嫋,徒歎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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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局後的殘夜,周遭是一地雞毛,而他心裏已然麻木。在拷問自己這件事情上,他從不手軟。

 

謝府的宗祠裏,謝玉和蒞陽有一場精彩的對手戲。以蒞陽的“謝玉,你恨我嗎?”開始,以蒞陽“剛才是我忘了,你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頹然離去而止。我聽到蒞陽這句話時,想到哀莫大於心死,想到如果琅琊閣發佈一個傷心榜,那麼這位長公主應該至少位列前五。二十五年了,她守著捨命生下的與情人的孩子,忍辱下嫁,為身邊這個夫君又生了一兒一女(原著裏好像是兩兒一女)。她不是不想放下的,她一定非常非常努力地舉案齊眉,非常非常努力地恩恩愛愛,到頭來卻還是“這麼多年,你果然不知道我心裏是怎麼想的”,卻還是“你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這被誤了的終身啊……

 

蘇宅裏,梅長蘇披著毛毯,守著火盆,聽蒙摯感歎今夜的驚心動魄,看蕭景琰的冷面冷心、冷槍冷箭。他累了,在意不起,也無意在意。他往自己心上捅的刀遠非蕭景琰的冷言冷語可比。倦怠至極時,卻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大統領,皇上後日在槿樹圍場有一場圍獵,南楚使團一定會參加,你找機會震一震宇文暄,免得他以為我大樑朝堂上的武將儘是謝玉這等弄權之輩,無端生出狼子野心。”蕭景琰冷冷地插了句,“若不是今夜這一出,宇文暄何來機會看見我朝中的內鬥?”

 

這樣的靖王殿下讓蒙摯愕然了,而我感到的是齒冷。面前這個四月天還要披著毛毯、守著火盆的謀士,剛剛為了你的前程經歷生死,即使他不是故人,如此猜疑也太顯涼薄了吧?別告訴我你心裏有十三年的孤憤,那不是這樣永遠惡意揣度他人的藉口。

 

梅長蘇用眼神止住了蒙摯。我想他那時並不一定多麼難受,他甚至可能高興聽到這番話的是蒙摯,而不是霓凰。他把霓凰支到雲南,不僅因為他要她遠離危局,還因為他不願她看到他為蕭景琰的嘔心瀝血和蕭景琰對他的“羞辱”。那會讓她受不了,而他,更受不了。他被蕭景琰譏諷的為南楚所操的那個心裏除了已滲入血脈的家國社稷情懷,並不是沒有雜念的,因為南楚若對大樑起覬覦之心,第一個衝鋒陷陣的就會是霓凰。

 

謝綺,蕭景睿和謝弼的妹妹,卓青遙的妻子,他的姨表妹,難產而死。甄平來報告這條消息時,他正獨自坐在窗下,看烏雲翻滾的天空。他閉上眼,深深地垂下頭,一陣猛咳。胎位不正導致的難產與他一手籌畫的生日宴之間有必然的聯繫嗎?——如果他會這樣想,會這樣開解自己,那他就不是梅長蘇了。再抬頭,是一臉害怕的飛流。“蘇哥哥不舒服?”“還好。”“會好嗎?”他笑著說,“會好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人的心會變得越來越硬。

這卻是他從未能做到的一點。

 

夏江回來了。又是一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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