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觀劇手劄(六)

第11-12集 青山難掩

這兩集裏有一片梅園,還有一處長亭。這兩集裏最打動我的臺詞是兩個字,“舊人”。且慢慢道來。

在京城攪弄風雲的不只一個梅長蘇,對手也一直在佈局,借年終尾祭促越妃復位便是謝玉的一步好棋。出演謝玉的是戲骨級的劉奕君——他坐在太子面前,“殿下,您的當務之急可不應該在這些瑣事上啊,”臉上壓了又壓的嫌棄和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拿捏得分毫不差。

雖然沒有微信,越妃重定的消息還是在瞬間傳遍了京城但凡與此事沾邊的人。穆王府裏的霓凰郡主是其中最淡定的一個,“這一向南境安寧,此時不立君威,更待何時?”蘇宅裏的梅宗主守著火盆坐著,一邊撕書,一邊燒書,臉上似蒙著一層霧,讓人猜不透,看不清。最穩不住的是匆匆走進來的蒙大統領(當然,據他轉述,還有護姐狂魔穆小王爺,後者“氣得快把他那個楠木椅子咬出牙印來”),“哎呀,你怎麼還這麼清閒?”梅長蘇遞過一個橘子(這是本劇出現頻率最高的水果兼食物,沒有之一),“吃一個?”見蒙摯不接,便抿著嘴角笑著收回。“咱們這個皇上啊從來不把別人的苦處放在心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個有苦處的女孩子邀他這個把苦處放在心上的人來穆府梅園賞梅。陽光下,梅花朵朵,鳥兒在枝頭歡鳴。女孩子今天罩了件米黃色披風,亭亭地站在他面前。他端詳她不沾陰霾的笑顏,“郡主來到京城之後,有諸多煩惱委屈,但我卻從未見你有何抱怨憤懣,真是氣量宏大。”“不過是見多了沙場鐵血,看到這些勾心鬥角,雖有些煩心,也不願多思多想罷了。”女孩子立在一株梅樹下,淡淡地說。她的聲音好飄忽,似乎飄進了他耳朵裏,又似乎飄走了。他看見幾朵梅花落在她的發間、肩頭。女孩子回頭望他,他才恍然那幾朵梅花正握在自己的指尖。他愣愣地看著花叢中的她,一時想不起該移開目光。

梅園外情勢洶湧。他的接招是朝堂論禮,劍指禮部。

穆青已經在去靈隱寺的路上了。太子和譽王帶著各自重金禮聘來的名儒對峙金殿。穆王府內,霓凰比對著兩份筆墨,一份來自塵封的歲月,是潑墨的楷體“雲南穆王府穆大帥轉霓凰郡主啟”,驕傲飛揚而稚氣未脫,就像那落款人“赤羽營林殊”;另一份來自賞梅人,是飄逸的隸書“京西靈隱寺周玄清”——眼淚奪眶而出,“難道是我想多了?”蘇宅裏,瑞腦銷金獸,彌漫的香霧裏,梅長蘇擱筆,掩卷,望向窗外。金鐘已經響過,禮部的木牌放在火鉗上,執鉗人在等待一個結果。

黎剛匆匆進屋,稟了一聲“宗主”,火鉗上的禮部木牌應聲跌進火盆裏。蘇宅裏的這一組鏡頭簡約、含蓄、空靈,但編導竟續了一個悽愴的收尾:卻見這位又一招制敵的梅郎攏著火盆烤火,不甘心地伸出手碰觸一塊火紅的木炭,被燙得立刻縮回。他把手藏進衣裙,低頭哽咽慘笑,“你知道我這雙手以前也是挽過大弓,降過烈馬的,可是現在只能在這陰詭地獄裏攪弄風雲了。”——如此對照,出人意料,叫人心痛。

原著第164章裏有一段文字我是很喜歡的,說的是蕭景琰認出林殊後,梅長蘇的反應:

到了晚間,梅長蘇起身,略吃了些飲食,便到院中撫琴,誰知正在琴韻哀戚婉轉至最高時,鏗然弦斷。將他的手指勒了一條細口,凝出殷紅的血珠。月光下他默然靜坐,素顏如冰,旁觀者皆不敢近前,只有藺晨幽幽歎問了一聲:“長蘇,你的血,仍是紅的麼?”

    梅長蘇淺淺一笑。道:“此血仍殷,此身仍在……藺晨,我近日豪氣衰微,只糾結于半點心田,一縷哀情,讓你見笑了。”

    藺晨仰首望天,半晌方道:“我一向狂妄,願笑天下可笑之事。你心中牽掛過多,做起事來地確有許多能讓我發笑的地方。但我卻總難笑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梅長蘇拈起崩斷的那根琴弦看了看,淡淡地答了“知道”兩個字,竟不再多說,起身回自己房中去了。藺晨垂下頭,緩步走到外院。旁觀者一頭霧水,又十分擔憂,便推了衛崢來問。藺晨笑了片刻,道:“別擔心,長蘇沒事,再說就算他有事,我們又能幫到什麼呢?”

這段文字我什麼時候讀,什麼時候感到徹骨的悲意。蕭景琰如何認出林殊的情節在電視劇裏被修改了,所以連帶著上面這一幕也沒有拍(原著中有多處梅長蘇撫琴的描寫,不知劇裏為何一個鏡頭都沒給?因為胡歌不會撫琴?)。火盆邊的哽咽慘笑,算是異曲同工吧。總體而言,原著的基調更淒清陰鬱,原著裏的梅長蘇更慘澹經營。我在觀劇時總是揣著一顆玻璃心的,為此我更喜歡電視劇的那一抹暖陽,更喜歡胡歌賦予梅長蘇的那一份血肉的溫度,那一份此心依舊,此血仍殷。

***

如果說在梅長蘇的塑造上胡歌還有什麼提升的空間,那麼在沒有臺詞護佑的長鏡頭裏如何自處可能便是一個努力的方向。長亭裏,梅長蘇向周玄清致謝,“世事萬物,無處不道,隱于山林為道,彰於廟堂亦為道,只要其心至純,不作違心之論,不發妄悖之言,又何必執念立身於何處?”——胡歌的臺詞是極好的,比如此處的誠懇、恭敬、謙卑,但是在聽對方的大段臺詞時,鏡頭如果過長地給梅長蘇,我想我看到了他背後的胡歌隱現。

送走周玄清,梅郎便開始彎腰咳喘,一邊咳,一邊說“她來了”——女性作者的溫柔、自持和不忍,毫端畢見。

長亭相認。進,進,進。退,退,退。退無可退。“郡主還知道什麼?”“雖然他換了名字,易了容貌,我還是認出了他,先生不想知道他是誰嗎?”女孩子直視他,目光毫不閃退。他問,“他是誰?”半分遲疑,半分期待。“他不姓雲,他叫衛崢,是當年赤羽營少帥林殊的副將。”這是女孩子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言畢目光轉向別處,神色凜然。“琅琊榜首,江左梅郎,你手握天下第一大幫,而衛崢在你麾下聽從命令,要說你不知道他的身份,讓我如何相信呢?”可是“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你是誰?”女孩子已經站到崖邊,叩響他的心扉。天邊滾過幾聲驚雷,他回視,無助在命運的捉弄裏。“我以蘇哲之名剛到京城時,有許多人都問我我是誰?有當面詢問的,也有暗中探訪的,很快他們就有了答案。”女孩子繼續撞擊他的城門,“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人追問過,梅長蘇又是誰?”

他頷首低眉,一縷淒清的笑意漾在嘴角,“我沒有想到第一個這樣問的人居然會是你。”女孩子緊盯著他的眼,“你要如何作答?”他轉身,倉皇應道“舊人”。女孩子急急地走到他面前,“可你若是赤焰舊人,為何我剛才提到林殊之時,你不稱之為少帥,而直呼其名?”他抬眼承受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未能盡除聲音的抖顫,“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不管是林殊還是少帥,或是其他什麼的都不重要。”

胳膊上的手環,胸口的痣,蕩然無存的往日痕跡,無法期許的未來。對於影視作品裏太深切的感情,我總不願從旁窺視,總覺得那是別人心裏最幽深脆弱隱秘的風景,應該合掌祝福、繞道而行才是。所以,這裏也不想多說那一朵哭得梨花帶雨的青梅和那個忍了又忍、終是沒有忍住的竹馬。之前在豆瓣看過一段評論,寫得非常溫柔,也許可以撫慰一些為他們難過的小心靈。大意如下:

他沒有未來,她必會孤老,二人明明都知道,卻無法停止走下去的腳步。梅長蘇可能是想過要停止的,或者一開始就是抱著從此蕭郎是路人的決心,只願她比武招得如意君。當真的與她近在咫尺了,千守萬守還是漏了一絲縫,從此順著這縫是無盡的陽光與春風,怎麼轉頭都能感受到春風拂在脖頸的溫柔。再之後就是門一點點的開,他一點點的退。

長亭相認的配樂是《紅顏舊》。全劇共三首插曲,胡歌的片尾曲《風起時》,王凱的《赤血長殷》和劉濤的《紅顏舊》。三首作品中,詞曲最對我口味的是《赤血長殷》,《風起時》次之,《紅顏舊》略遜。至於三位主演的傾情演唱,不知為何,我總感覺《風起時》是胡歌在唱,而《赤血長殷》和《紅顏舊》卻是蕭景琰和霓凰郡主在唱。我很喜歡那個唱《風起時》的胡歌。

然後還想囉嗦一句,聽到霓凰報出“衛崢”的名字,我的心徹底地放下了——這意味著原著裏一個“神煩”的角色被徹底抹掉。這一筆改得好。那個被刪除的人物是原著裏最蒼白的角色,蒼白到毫無說服力,基本是作為一個安慰獎存在的,但何曾安慰到任何人?沒的倒縮小了霓凰的格局。

海宴是個喜歡把她的男主人公往自虐、苦難和禁欲傾向寫的女作者,所以,長亭之後給梅長蘇安排了一場大病也就不足為怪了。晏大夫的診治結論是“神思不寧,鬱結寒氣,以致體內虛乏”。由遠而近的鏡頭帶我們走進一抹暖暖斜陽下的蘇宅。我喜歡這一抹斜陽的處理,溫暖了我,也溫暖了裹挾在風雲裏的大病初愈的劇中人。卻見他換了一身米色長袍,相比之前的灰色和深藍,平添了一份暖意。

又一個重要人物登場,言侯,言大公子的父親,林殊父親的至交。出演言侯的演員好氣場,好演技。且待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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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場加映紅顏舊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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