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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6集 長亭短亭

 

上天垂憐,從春至夏,竟給了梅長蘇兩個月的靜好時光,休養生息。所以,那個夏日午後,我們隨蒙大統領一起看到的是一個穿著件半新的垂胡袖淺米色衣袍、氣定神閑的梅長蘇,連腰帶都換了新的,不再是扭繩。幾上自然仍擺著一盤紅澄澄的橘子,梅長蘇順手拿起一個,蒙摯喜滋滋地伸手去接,梅公子卻閑閑地低了頭,自顧自地剝開、吃起。

 

只可惜這夏日的劇情顯然仍是在料峭春寒中拍攝的,除了說話時照例會口冒白氣,庭院裏也不見夏日的濃蔭。

 

芷蘿宮裏,也是一番好光景。一碗茯苓雞湯為蕭景琰掙得兩份好前程:統領巡防營;即日起,可以隨時入宮為母妃請安。謀局謀到一定的程度,有些事情就可以交由時間,靜待其發生了。卻聽靜妃向梁帝道:“陛下今天還沒有歇午覺吧?就在臣妾這裏安眠片刻如何?”看著梁帝頗為受用的神色,我一邊為梅長蘇高興,一邊還是忍不住為這位幽居深宮三十多年的女子輕歎一聲。世間的事情都要付出代價,梅長蘇付出了包括生命的所有,而靜妃,付出的是尊嚴和曲意承歡的隱忍。

 

後宮裏的任何消息都插了翅膀。言皇后對芷蘿宮這番旖旎風光的評論頗有母儀天下的范兒:“那芷蘿宮冷清了半日,現在眼看要到黃昏,反倒熱鬧起來了。”順帶評了一句越氏,“靜妃又不是新人,在宮裏悶了大半輩子了,到老還能翻出什麼浪來?這越氏真是越發小氣了。”就這麼閑閑的兩筆,後宮的汙雲濁霧便盡在眼前——海宴好筆力。

 

遠遠地,就見一個公子哥兒搖頭晃腦地順著宮裏的曲廊而來——第一次看的時候,我跟林黛玉初聞王熙鳳高調的笑聲一樣納罕:這來者系誰,這樣放誕無禮?擦亮眼睛再看,還能有誰?我家穆小王爺是也!蒙大統領替我們迎了上去,“小王爺怎麼看上去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大統領說話都會用understatement了,真是叫人刮目啊,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王爺倒也不跟他見外,“我想跟我姐姐一塊兒去衛陵,可是還沒跟陛下說呢,就被姐姐罵了,說什麼聽先生的話,不許胡鬧。”“我看,你就聽郡主和蘇先生的話,回家好好待著吧。”——拜託,蒙摯這麼個大老實人,說這話的時候居然忍住了沒笑,該用了多大力氣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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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老憋著,那還不得憋出病來,所以我們蒙大統領就憨憨厚厚地來向始作俑者稟報了,“哈哈,我剛剛出宮的時候碰到穆青了。”那始作俑者本來正毫端蘊秀地往《翔地記》裏寫批註呢,聞此,也不端著了,擱筆,聽蒙摯繼續眉飛色舞,“我說,你把那小傢伙看得挺緊啊。”噗嗤,這回,蒙摯忍住了,我沒忍住。一邊笑,一邊想:蒙摯你可以啊,明明是想說“你把你那小舅子看得挺緊的嘛”。梅宗主也笑了,懶怠否認,“現在皇上也注意不到他,他在京城待著也沒有什麼危險,就讓他待著吧。多看看,多學學,沒什麼不好。”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霓凰慣她這個弟弟和梅長蘇寵他那個飛流的方式還真是挺相契,難怪穆青打第一眼就稀罕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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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王駕到,帶出了胡歌極為精彩別致的一句臺詞,“殿下,請坐!”且說丟了巡防營的譽王怒氣衝衝,“蘇先生難道不覺得最近靖王有點冒得太快了嗎?”“靖王?”梅長蘇吃驚的樣子半是演戲,半是情真。此番計畫之外的蘇譽會仍延續了兩人一貫的各自心懷鬼胎、同室異夢的風格,依然是側身相向而站,但大約是因為譽王帶來的對蕭景琰絕對利好的兩個消息吧,這一次的梅長蘇顯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篤定,更有種穩操勝券的感覺,以至於他甚至要努力控制不表現出內心的快意——“若需要幫忙,江左盟可以插手。不過如果查出一些殿下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那就不好了。呵,玩笑話,殿下不必當真。都是江湖中人,留條路給別人總是好的。殿下,請坐!”最後那個“殿下”和“請坐”都用的是非常明顯的降調,慧黠而爽快,幾近僭越。

 

這回的蘇譽會,海宴給梅長蘇安排了一長段臺詞,借他自己的口盤點他入京之後的成就,“四部尚書倒臺,朝堂之上庶嫡辯論,私炮坊東窗事發,還有謝玉驚天一案,這些事情都在皇上的意料之外,卻又統統算在了殿下的頭上,這讓皇上焉能不起疑,不驚心?”在梅長蘇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譽王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越當此時,越是不能著急”。聞此,梅長蘇的身體姿態明顯地鬆弛下來,他往後靠了靠,唇邊浮起一抹滿意的笑。我沒有想到這種狀態下的梅長蘇竟然又帶給我一份意外的感動:他叫住告辭而去的譽王,“對了,卓家人都回到天泉山莊了吧?卓鼎風雖傷,但江湖根基仍在,只是他是謝玉用過之人,殿下不可再用,倒不如讓他們安穩脫身,得個賢寬的名頭也好”——看似一句不經意的話,卻保了卓家老老小小,而卓家與梅長蘇非親非故,甚至可以說有仇。

 

在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梅長蘇管蒙摯一直是叫“蒙大哥”的,偏偏這次沒有,他叫的是“蒙大統領”——“蒙大統領,在這密室裏待得不好受吧?好不容易才把——”梅公子少有被驚嚇到的時候,但是這天赫然也在密室裏的蕭景琰讓我們得以一睹梅宗主被驚嚇到的風采。有那麼十分之一秒,他驚得目瞪口呆,隨即和蒙摯互換了一個眼神,眉毛小小地動了一下——而蒙摯呢,眉毛差不多飛到頭頂了。其實梅宗主誇張地叫出的那個“蒙大統領”戲謔味道十足,破綻大得可以伸進整個腦袋一探究竟,只可惜對於蕭景琰的智商而言,這個破綻還是太浮雲了。

 

不過那天的蕭景琰還蠻可愛的,老老實實地承認了“陛下當時許我巡防營,我擔心壞了先生的節奏,還猶豫了許久,”聽得梅長蘇除了低眉眨了好幾次眼,不知說點什麼好。多虧還有個更老實的蒙摯作陪,梅公子終是忍住笑,打量面前這位十幾年如一日的直筒子,溫言道,“太子和譽王為了這個巡防營,在朝堂之上爭得面紅耳赤都快兩個月了,如今皇上許給你,你卻遲疑不接,想必當時皇上心裏應該不太舒服吧?恐怕他還從來沒有施恩施成這個樣子的。”說得大男人靖王殿下羞赧地低了頭,只有自己笑自己的份兒,卻也不辯解,小聲道“好像是。”

 

言及譽王,梅長蘇的話語裏又有了風雷之聲。“如果他能接受我的建言,不與殿下為難,殿下便可趁此機會再行壯大;如果他只是表面上採納了我的建議,實際上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忌憚,想要打壓一下殿下,我們便可借力打力,讓皇上來處理施恩的後果。”——我們倒也不用為譽王鳴不平,因為他的步伐也從來沒有停止過。那邊廂,秦般弱已經搬出了四姐,要借她的美色與媚術攻破一個男人。

 

那著實是個雲淡風輕、歲月靜好的夏日午後。一壺茶,兩個知己。主人坐在幾邊的正席,兩位客人坐在他對面的客座。主人左手邊的坐席空著,曾經坐在那個位子的女子守著他的一句話,安安靜靜地去那荒涼的皇家墓園衛陵去了。

 

那本在鏡頭裏已經閑閑地出現了幾次的《翔地記》終於派上了用場。蕭景琰拿在手裏晃了一晃,“這本書著實有趣,先生若不介意,我拿回去看兩天吧?”那口吻不像是主君對謀士,倒有些像當年的蕭景琰對林殊。水牛抓住了梅長蘇的小辮子,可惜他不知道。

 

***

 

整部劇裏梅長蘇只提過兩次母親。一次是在第8集,那時他還客居雪廬,十三先生深夜來訪,梅長蘇感謝他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母親泉下有知,也定當有所感念”。另一次便是在這日蕭景琰借走《翔地記》之後了,他望著窗外,“應該沒什麼問題,景琰並不知道我母親的閨名叫什麼,那兩個字也不常用,就算是以前,他也從沒發現過我有避諱這兩個字,或許他根本注意不到。”說到這裏他淺淺地笑了,笑容裏似乎帶著點傷感。也許,潛意識裏他是希望景琰注意到的吧?

 

他很快地把這點傷感像蛛絲一樣抹掉,換了話題,“蒙大哥,蒞陽長公主府那邊要有什麼事情,你一定要立刻來告訴我。”可這又牽起了另一處傷感,“本來是無辜之人,卻因為我……”“小殊,你要再這麼說,我可就真生氣了。”謝謝你,大統領,替我們說出了這句話。再看那個水晶心肝琉璃人兒,嘴角掛上了笑意,微微點頭,乖乖地回了一個拉長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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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集裏最好的臺詞是長亭裏梅長蘇說的那句“景睿,我很抱歉”。這六個字讓蕭景睿接下來的大段抒情黯然失色。螢幕前的我們都會衡量蕭景睿所承受的人事全非和梅長蘇所經歷過的天塌地陷,並且做出自己的判斷——所以我們不是梅長蘇。梅長蘇從來不會因為自己經歷過的苦難而漠視別人的苦難,不,他所經歷的苦難只是讓他比常人更敏感他人的苦難並因此而深深自責,因此而竭盡全力。“南楚終究也非淨土,傳我的命令,讓朱沉跟過去,儘量照應一下景睿吧”。黎剛說蕭景睿,“上天給了他這份溫厚大度又不記仇的性情,也許就是為了抵消他心中的痛苦”,而我想對梅長蘇說:上天奪走了你的一切,卻沒有奪走你的赤子之心,也許就是對你最大的公平?

 

考慮到蕭大公子此去南楚基本就是退出了《琅琊榜》的歷史舞臺,這裏我們不妨給他一個蓋棺定論。劇裏的這個蕭景睿似乎擔不起琅琊公子榜榜眼的名頭,這裏面有程皓楓與胡歌的差距,也有劇情設置上的問題。蕭景睿的所謂“溫厚”、“大度”、“不記仇”都不是螢幕前的我們用自己的眼睛看出來的,而更多地是依靠劇中人(包括他自己)的臺詞往他身上貼的標籤。反觀梅長蘇,他堅持給自己貼的標籤是“狠絕”,“陰詭”,“骨子裏都滲著毒”,但這個狠絕之人看他人,卻總是看出溫厚,看出善良,看出赤子之心。然而他越是如此,螢幕前的我們便越是心疼,心疼他對自己的苛求,心疼他對自己刀刀見血的拷問。

 

怡紅公子曾經抱怨一年裏光是鬧生日就鬧不清,《琅琊榜》裏倒是還沒到那個份兒上,不過也差不多了。蕭景睿過了個生日,扳倒了謝玉;靜妃過了個生日,為蕭景琰贏得了巡防營和即將到來的親王頭銜;現在皇上也要過生日了,送給我們一個大彩蛋:只聽黎剛在那裏嘚啵,“哎呀,送個壽禮還這麼多彎彎繞繞,真夠麻煩的。”梅宗主聞言側目,一張俊臉上擺出十足冷森森的嚴厲表情。黎剛心虛虛地退下,“吉嬸,飯做好了沒?”梅宗主繼續端著威風凜凜的架子,“給我回來!”這還不解氣,回頭沖著院子,“甄平,射他!”

 

這一集裏又給了後宮一處閒筆。是夜,三宮六院的嬪妃們在皇后的帶領下齊齊給梁帝祝壽。卻見那梁帝舒舒服服地歪在榻上,皇后陪侍一邊,靜妃坐在腳邊替他按摩,地下是烏壓壓的其他各院苦主。梁帝伸手拍拍面前的位子,對越氏,“來,過來坐這兒。”——除了暗示皇上對越氏有複寵之意,這不是一場推進劇情的重頭戲,但是我喜歡它背後隱藏的態度,那是一種微妙的對君權和男權的嘲諷——然後,梁帝就病了。

 

蕭景琰開始充分利用自己新得到的可以隨時進宮向母親請安的特權,說出的話卻讓我有點替皇上難過,“目前情勢膠著,太子還未廢黜,陛下沒有大病就好。”咳咳,這可是最耿直、最有孝心的皇七子說的話呢,陛下,你這個皇上當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趣兒?不過,在靜妃面前的蕭景琰是很可愛的,聽母親說了句“這位蘇先生分析起形勢來還真是有趣”,就開心地笑了,跟自己被誇了一樣。我忽然就心疼梅長蘇了,心疼他沒有娘親。

 

原文網址: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3778300102vz6f.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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