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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同人·短篇集】記憶的證明 - 靜偵探是怎麼靠一本書和梅宗主接上頭的 (千纖鶴)

“什麼書……遊記?”靜妃饒有興趣地看著桌上的書,淺淺笑道,你何時也對這種書感興趣了?

兒臣知道母妃喜歡,所以平日裏也留意得多些。蕭景琰將碟中最後一塊榛子酥吃下,似是隨意地開口道,母妃可還記得蘇先生?這書原是他那裏的,我看了幾頁,覺得是難得的精品,便借了來——母妃若是有興趣,平日裏看著解解悶也好。

靜妃微微一怔,隨即取了方巾淨了手,拿起書來慢慢翻看著:蘇先生——可是那位輔助于你的謀士?

蕭景琰點了點頭,喝了口茶水,慢慢吃著一塊梅花糕。似乎想起了什麼,搖搖頭輕笑道:蘇先生一向與我只談正事,所以兒臣驟然看到他也會看這種書,還覺得有些訝異呢。

我聽你說過,他身體不算康健。靜妃將書輕輕捧在手中,慢慢摩挲著書頁,若有所思,大概……平日裏能去的地方也不多,所以看看這些東西,聊遣寂寞吧。

蕭景琰正慢慢吃著一塊梅花糕,聞言輕輕搖了搖頭:這件事母妃可猜錯了。蘇先生是江左盟的宗主,只是近來才到的金陵城,在江湖中也極有聲望的。我翻這書中不少批註,看著仿佛大都是他曾去過的,極有見解,比之原文倒是另有一番風趣。

那我可更要仔細看看了。靜妃聞言神色間更是感興趣,低下頭慢慢翻看了兩頁,抬頭笑道,這可是難得的精品……不急著還給蘇先生嗎?

應該是不急的,蘇先生那裏近日估計也比較忙。蕭景琰想起朝中諸多煩亂,心情也有些壓抑,最近……也算是比較要緊的時候……”

一定要步步穩住,不要急躁。靜妃看著神色間又有陰鬱的兒子,輕輕握住他的手,溫聲開口,母妃知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但是有些事必須要等到你有足夠的地位和把握的時候才能做,明白嗎?

蕭景琰抬起頭看著母親,輕輕點頭,末了又笑了一下:母妃這話……倒是與蘇先生有八九分相似了。

你這孩子……”靜妃淺笑著搖搖頭,相似,是因為這是正理。你不能凡事都依著性子來,那位蘇先生既然捨棄了太子和譽王而選擇你,便必然是有大本事和大氣魄的人,你要多和他學,多聽他和你說的,知道嗎?

兒臣明白。蕭景琰輕聲應了,看看天色起身施禮,一會兒父皇估計就過來了……兒臣先行告退。還請母妃保重身體。

好了,去吧。靜妃的手輕輕按在那本書上,起身淺笑著,靜靜目送他離開。她的兒子已經長大了,當年稚弱的骨架如今已經全然硬朗了起來,英氣勃勃,穩當可靠。只是身邊再沒有那個孩子,顯得……有些孤單。

蘇先生……麼?

靜妃緩緩坐下,下意識地輕輕摩挲著那本書。她對蘇哲的印象,還停留在景琰第一次那樣沉鬱複雜地對自己說,有一個人救出了庭生,並願意以此為見面禮輔佐於他。以及那一次景琰替他帶話,說自己在宮裏力量實在太過薄弱,所以請千萬不要試圖幫助景琰。有些事,看在眼裏即可,不要去查,不要去問。他說那個人在宮裏還有力量,過一陣子,會想辦法調到自己身邊保護,到時還請順水推舟,不要拒絕。

自己兒子的性子,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景琰是個心地純善的孩子,他看人習慣看善良溫暖的一面,考慮事情時,也會習慣於選取對周邊人都好的方法。所以他意識不到,作為一個謀士,這樣的諫言和舉動有多違和——或者就算他意識到了,由於那個受益的人是他的母親,他也會下意識的忽略和接受,不去細想。

如果僅僅是一個謀士,又何必去做這些呢?就算救出庭生還可以勉強解釋,自己在深宮之中,不引人注意,又是景琰的親生母親。若要探聽消息、做些舉動,相比于外人有天然優勢。連自己都做好了準備,一個有麒麟之才的謀士,一個甚至在宮中都能啟動力量的謀士,又如何會忽略自己這個強助,甚至把原本可能有大用的宮中力量,調來保護自己這一個默默無聞且無用的下等嬪妃?

“娘娘,您的安神茶。”

接過清茶,靜妃柔和的眸子望向那個容色清麗卻毫無豔色,神色恭順寧靜的侍女,輕聲開口:“怡兒,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話,奴婢今年十七了。侍女俯下身,輕聲回話。她的聲音也很柔順,帶了一點點的沙啞,聽著很是安寧,仿佛是一個溫順無害的鄰家女孩兒,但靜妃卻十分清楚,這個看似溫和無害的侍女身懷連自己也不能及的毒術暗器的本事。在這深宮中,也許不需要武藝多高強的人,但身懷這兩樣絕技的人卻是自保或傷人的無雙利器。

這樣一枚絕佳的棋子,竟然被安排在自己身邊,作用僅僅是護自己安好。

靜妃輕輕摩挲著那本書的封面,聲音平緩溫和:怡兒,真的——不需要我做些什麼?

不是不需要,娘娘。怡兒一向只有溫柔和順的面孔上多了一抹嚴肅和鄭重,一字一頓地道,宗主金令,說的是——絕不可以。

可是——我對你們會有幫助的。靜妃靜靜望著窗外的景色,神態寧靜閒適,語氣卻凝重,何況——你這樣的本事,僅僅用來保護我,實在是有些浪費了。

宗主從不做浪費的事。說到宗主,怡兒眼中帶了純粹的敬仰和尊重,娘娘是很好的人,不該捲進這樣的爭端裏來。

這話——也是你們宗主說的?靜妃微微一怔,看到怡兒點頭,一向平靜的眸子裏終於起了些波瀾,怡兒,和我——說說你們宗主的事,可以嗎?

怡兒的眼睛忽而亮了,彎起眉眼點了點頭,語氣竟帶了些孺慕:宗主——和娘娘一樣,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給我們吃穿,教我們念書識字……他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讓人很安心,就讓人覺得——怎麼會有那麼溫暖的所在,只覺得什麼都顧不上看了,眼睛裏只容得下他一個。

聽著便覺得好風采呢……”靜妃含笑聽著她說,輕輕贊了一句,他對——盟裏的人,都很好嗎?

都極好,極護著我們,只要是盟裏的人,誰欺負了都不行。就算是來尋求庇護的,我們也一概護下。怡兒眼裏亮起極自豪驕傲的光芒,盟裏的大家就像家人一樣,他就是我們的大哥哥,大家每天很快樂的在一起……他有時會帶著我們玩,還會給我們找好吃的,那時的日子可真好。

她的話還帶著孩子的稚氣,其中的溫馨卻讓靜妃平白生出融融暖意來,只覺聽著也忍不住跟著微笑:——你是怎麼入宮的呢?

怡兒臉上稚氣明亮的笑容瞬間凝結了一下,然後又恢復了淺淺淡淡的溫潤,輕聲開口:我是八歲時被主人家丟去喂狗,被宗主撿到的。我想學本事,幫他做事,他始終不忍心,還是我偷偷纏著荀夫人才學會。我跪在他面前求,他歎了很久的氣,才同意我出來做事。後來我就入了宮。入宮之前,他對我說……怡兒,你還是個孩子,心裏乾淨。所以答應蘇哥哥,只用這一身本事保護人——就夠了,永遠,永遠不要去害人……”

她還不太懂這些話,所以也只是下意識學著那人的語氣,卻學的極像,仿佛帶了無邊的寂寞和黯然。靜妃心中有些酸楚,輕輕把她攬在懷裏,溫柔地撫著那個孩子的後背,目光卻帶了些複雜,慢慢投向遠方的天際。

這位蘇先生——看來,遠不像景琰所看到的那樣呢……


入夜了,靜妃摒退了侍女,獨自倚在燈下,輕輕翻開了手中的遊記。在扉頁上是主人題的小引,字體清雋,只落筆了四個字。明明是雅致和緩的筆跡,看著卻有說不出的寬廣疏闊,朗月清風。

大好河山。

饒是以
靜妃的嫺靜恬淡,也不由覺得胸中泛起一絲遺忘已久的豪情來,輕輕贊了一聲。細細翻看下去,起初還想著探尋執筆人所深藏的秘密,最後卻不知不覺真的看的入了迷。書中文字詳實有趣,引人入勝,更為點睛之筆的卻是主人的批註。書側寧雅的小凱工整和潤,看這只令人忍不住遐想執筆之人是何等肅靜清雅的風采。可細看內容,卻全不似筆跡那般溫雅和潤,一團和氣,反倒是時而點評、間或調侃,見解極為精道犀利,透著自信雍容,竟隱隱顯出指點江山笑看天下的豪氣胸襟來。

不知不覺夜已深沉,宮中的更鬥聲起,
靜妃才有些意猶未盡地輕輕合上翻閱了一半的書,抬起頭。她輕輕揉了揉額角,略略自嘲地笑了笑。

竟已經進了
三更……昔日看醫書便時常沉浸其中,不覺夜深。如今這毛病又犯,實為醫者所不該。

娘娘——可要就寢嗎?怡兒一直守在門外,聽得屋內響動,輕聲詢問。


靜妃輕輕應了一聲,喚她進來準備就寢之物,有些隨意地問道:怡兒,你是哪里人?

奴婢是勝境人,就住在鶴嘴關外。怡兒輕輕應了一聲,忽而想起什麼,歪了頭淺淺一笑,宗主說過,那邊是——什麼——什麼好地方呢,對,叫
兵家聖地,好像最適合打仗了。

靜妃的心忽而一跳,下意識輕輕撫上那本書,慢慢翻到了記載著鶴嘴關的一頁。翻閱時曾經看到過卻又並未引起注意的一行小字躍入眼簾。

宜用鬥底。

昔日跟隨在那位亦兄亦父的偉岸男子身邊的短暫時光中,似乎是聽過——這樣一個詞的。鬥底,大概——在此處,不該是木工口中建造房屋時的稱呼才是……


靜妃對兵法從無涉獵也並無興趣,因而無從猜測著短短四個字是否與那一句兵家聖地有關。可她身處深宮,能接觸的人中,懂兵法的又實在太少。本可以向景琰詢問,卻又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隱隱的憂心,仿佛有什麼——不該,也不能讓他知道的秘辛一般。可再要找人請教詢問,便找不到更合適些的人了。

娘娘——在苦惱些什麼嗎?怡兒猶豫了一陣,還是小聲開口詢問。

也沒什麼。
靜妃笑了笑,似是隨口輕輕詢問,怡兒,你可懂兵法?

這奴婢可不懂。怡兒連忙搖頭,打仗太難了,宗主帶著我四處走時,和黎大哥說的什麼兵法戰陣,我從來都不懂。

是了——這孩子連
兵家聖地四個字都記不清楚,自己竟還問她懂不懂兵法。靜妃想著便不由失笑,輕輕搖了搖頭,卻忽而仿佛被那個孩子後頭的一句話點醒一般,一個早已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名詞驟然跳上腦海。

兵法戰陣,戰陣謠。

記憶中,那個仿佛站起來便能頂天立地的男子懷抱著幼子坐在庭中,笑的一臉慈祥與滿足。他引著那個孩子輕輕拍著手,口中念念有詞地教著他一首歌謠,還被樂瑤姐姐笑著說只會教這些打仗的東西——


一字長蛇,攻尾轉頭便化龍;二龍出水,其中突前即成才;天地三才,兩頭回撤名鬥底——四門鬥底,穿花蝴蝶虎擒羊。

四門鬥底陣。


靜妃的眼前忽而迷蒙起了些許霧氣,耳邊仿佛響起那個孩子一邊拍手一邊清脆地笑著,跟著他的父親一起朗聲背著,聲音仿佛最清亮的山泉。那個聲音,至今也無法從記憶的最深處抹去。

五虎群羊,羊鬥虎落成六甲;六丁六甲,後拉成線升七星;北斗七星,頭尾相銜為金鎖;八門金鎖,交傳一體化連環;九字連環,複隱於野歸埋伏;十面埋伏,天地之術計無窮。


靜妃微微揚起頭,慢慢地眨去眼中的霧氣,心中卻悄悄蔓上難言的疲憊孤寂。那曾經是多好的時候,可是如今,卻只剩她與景琰,苦苦煎熬著,掙扎著走向一個不知前途的未來。

怡兒睜著純淨的眸子,看著那位從來都是溫婉淺笑的娘娘忽而露出這般脆弱迷離的表情,只覺小小的胸口也被填滿了憂傷。她不敢出聲打擾,只是悄悄地退了出去,
靜妃深深吸了口氣,又輕輕地歎了出來。

故人已逝,生人更當加倍努力,以慰亡靈。這個當口,她也好,景琰也好——還都不是可以脆弱的時候。

已無睡意,
靜妃重新捧起那本書,定了定心神,繼續慢慢地看下去。至少,現在要先試著去弄清楚……這位輕易便勾起了她無邊思緒與回憶的蘇先生,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四門鬥底陣,似乎,也不該是一個謀士或江湖宗主——所知道的才是……

“娘娘,很晚了。”怡兒無聲地進門,輕輕放下一杯安神茶,輕聲道,“若是熬得太晚,有違醫道呢。

靜妃合上書頁,揉了揉略略有些脹痛的眉心,淺笑道:只是心中有些事,靜不下心來……故而還沒什麼睡意,多謝你了,我喝過這盞茶就去休息。

怡兒乖巧地彎了眉眼,輕輕點頭,起身在一旁的香爐里加了些草藥,很快便有香氣透散出來,混著原本淡淡的木樨香,寧靜沖淡,令人不由便覺心氣平和下來,似乎揮之不去的煩擾鬱悶也消退了不少。

是合歡?
靜妃精於此道,只略略思索便眼前一亮,笑著開口,不止,還有甘菊和五味子,這想法可真妙,靠菩提月桂把它們的藥效以香氣散出來,怡兒,我只知你只會毒術,不想在制香上也別具一格。

本就差不多是相通的。怡兒靦腆一笑,昔日在盟裏,宗主身子不好,每日都需要早睡,可又時常難以摒除心中思慮,不得安眠。所以——奴婢就自己琢磨出這個配伍來,多少能有些助益。


靜妃聽著她說的,忽而心中一動,輕聲問道:怡兒,我聽聞你們宗主的病症,似乎不像是後天傷病所致……可是先天不足,天虧之症?

怡兒面上忽而現出一抹哀傷,輕輕搖了搖頭,咬了咬下唇才輕聲開口:是毒。

——中過毒?
靜妃微微一驚,是有人……下毒害他麼?

怡兒抿了唇,沉默著輕輕點頭,又搖了搖頭。
靜妃心中仍有疑惑,卻不好再追問,由著她服侍自己就寢。

毒,總歸是能解的,即便不能徹底,無論以內力逼出毒素,還是服藥靜養慢慢排毒,都是能慢慢恢復的。人體自身便有生機在,縱然是極烈的毒藥,傷及心脈內府,只要能救回來,便可靠這著一點生機慢慢回復,總不至於令一個人十餘年只能纏綿病榻,且始終身體孱弱,絲毫沒有好轉的意思……

除非——是在解毒的時候,便已耗盡所有的生機。縱然仍然活著,卻也僅僅是活著。就仿佛風中的殘燭,只能虛弱地、掙扎著緩緩燃燒,靜靜等待著,必然到來的終結。

所以,怡兒才會搖頭。確實,這種毒人是下不了的。這是天地五行之毒,也是天下第一的奇毒。錯非極度的因緣巧合,幾乎沒有任何可能現世的一種極度殘忍的毒藥。要中毒,先要烈火灼燒,火毒攻心,再施加極寒,由寒蚧蟲咬噬,過程宛如地獄。要解毒,必須削皮挫骨,將毒素碎骨重塑而出,從此斷絕生機,多病多傷,時時復發寒疾,餘下的所有生命——都只是,用來迎接死亡。

怡兒輕輕吹了燈,無聲地出去了。
靜妃翻了個身,靜靜凝視著黑暗,恍惚間只覺得那清新怡人的香氣仿佛化作了烈烈濃煙,嗆得她喘不上氣來,眼前卻緩緩蒙上了一層水霧。

烈烈火焰,皚皚白雪。有寒蚧蟲的地方,只有梅嶺。

梅嶺,也只在那一年,有過那樣灼灼的火光。

“母妃——昨夜沒休息好嗎?”靖王看著母親略帶疲倦的面色,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詢問,可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只是稍稍睡得晚了些,沒事的。靜妃露出柔和的笑容,輕聲道,你父皇的壽辰就要到了,可想好準備什麼壽禮了?你往年都只是按規格送些珍玩,雖不失禮卻也不能出彩。這次卻不能這般了。

蕭景琰略略一怔,看了母親片刻才點了點頭:蘇先生也是這麼說……”

靜妃聽他說起蘇先生,忽而想起昨晚夢境中一宿的烈火與寒冰,心中隱隱一痛,面上卻仍是淺淺的微笑:看來蘇先生也是細緻周到之人——昨日我見他筆跡清秀文雅,胸中自有溝壑,見識廣博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看著簡直不像江湖中人,倒像個飽覽群書的鴻儒呢。

蕭景琰面上也現出些許思考的神色,輕輕開口:孩兒也時常忘記,他還是手掌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平日與他交談,只覺得此人工於心計太甚,也並未深交,但近來交往多了,卻時時覺得他深不可測。說到這兒,他忽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道,說來也奇怪,明明他看起來比我還小幾歲,我卻總覺得看不透他,單看他的眼睛,總覺得他比我蒼老很多似的……”

他只是隨口一提,靜妃的心中卻是陡然巨震,一時連臉色都有些蒼白。她始終以為這位蘇先生既然學識如此廣博,行事如此周密,又能忍下血海深仇蟄伏多年,當是個有年紀的人。一旦猜到了赤焰,能考慮的身份本就不多,她甚至想過聶真,畢竟赤焰軍多是能拼殺的將軍,要說智計,無人能勝過那位赤焰的第一軍師。可是——她從未想到過,可能會是那個孩子。

那個燦若驕陽,,有著天縱之才,理當被所有人驕寵縱容著的孩子,那個仿佛永遠不會沾染一絲黑暗,比所有人都更加明亮耀眼的孩子,究竟是多麼黑暗慘痛的經歷可以讓那個孩子再歸來時連景琰都認不出來?是多麼痛徹心扉的背叛,才會讓那麼純淨無暇的一個孩子甘心沉淪于黑暗?滿滿的心痛疼惜讓她幾乎不能自持,卻終歸還是被保持了十二年,已經刻入骨髓的平靜微笑生生壓下:或許——他也是個有很多故事的人吧。他是你的謀士,自然要為你謀劃人心,他是在替你算計得失,你怎能反嫌他心機深沉?

母妃教誨的是,景琰謹記。靖王輕輕皺了皺眉,卻還是恭敬地起身行禮。靜妃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溫和的淺笑:我也只是說說,究竟怎樣做還是你的事……你接著說,蘇先生——可有給你建議什麼壽禮?

……”蕭景琰抿了抿嘴卻欲言又止,還是默默坐下,蘇先生說,若要比那些富貴物事,我比不過太子,要比奇珍異寶,我比不過譽王,所以——不如另闢蹊徑,不送什麼死物。他說——正巧盟中有一隻神俊獵鷹,調教得十分妥貼,不如以此為賀禮,更顯出用心來,父皇也會自覺寶刀未老,心中喜歡。

靜妃不由輕輕贊了一聲,撫掌道:果然有心,既不落俗套,又顯心意。琰兒,蘇先生是有大才的人,你當善待他,對他多加倚重信賴才是……”

蕭景琰微微一驚,自從他成年封王以來,母親已很久沒有喚他的乳名了。此時突然聽到,只覺心中一陣暖意,稍稍貼近了母親的身子,輕輕應聲:孩兒記住了……母親放心,孩兒會善待蘇先生的……”

靜妃心中一陣酸楚,卻還是強自淺笑著輕輕點頭,撫了撫兒子的頭:好了,也不早了……去忙你的吧。

蕭景琰順從地起身,行禮告退。在他的身影消失的下一刻,靜妃便撲到桌前,急急地捧起那本書,卻輕顫著不敢翻開,只是一遍遍撫著封皮,強烈的酸楚湧上心頭,讓她一時哽咽得不能自已。

在還沒看到的那一部分中,應該有塗洲……她還記得當年隨著義兄遊歷時,曾經聽義兄說過,有一處縣府——與她的妻子重名……

混雜著恐懼的期待讓她幾乎沒有力氣翻開書頁,她不知該怎樣理清現在的心情,既希望是那個孩子死裏逃生終於歸來,又心疼他竟然遭受這般折磨,如今面對摯友不得相認,拖著羸弱的身體苦苦煎熬。被各種心思混雜著糾纏,不知翻了多久,她終於看到了那兩個字。與其他字跡不同,那兩個字娟秀靜雅,卻略顯怪異,似乎——少了些什麼……

溱瀠。

減筆避諱呵……減筆避諱!

靜妃努力牽動著嘴角,想欣悅于那個孩子的倖存和歸來,心中卻疼痛的厲害,眼前一陣一陣的水霧迷蒙了眼前的一切。她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似的軟倒在榻上,卻緊緊將那本書抱在懷中,仿若珍寶。

門外,怡兒靜靜地守候著,澄澈的眸子裏帶了一絲迷茫,卻仿佛也漸漸被那位似乎從來都只會平靜淺笑的娘娘所感染,慢慢染上氤氳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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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涼好個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